李广宁见奎岁面色有些忧虑，知道她现在情绪有些波动。
他也担心魔鬼藏有后手，便问奎岁：
“这两个魔鬼的底细，你知道吗？他们自称欣悦天使化成的魔鬼，是悲怆天使的前任，圣环的天使长。而且我总觉得我此行像是被什么人安排了，一路上昏昏沉沉地，就遇到了他们两个，被连哄带骗地开始了着场赌局。”
奎岁回忆道：“欣悦天使是最早的原始天使，由神灵直接创造，而非从凡人中挑选而出的，所以我知道的不多。但是——”
她指了指枪头上插着的魔鬼脑袋，刚刚被奎岁一拳砸扁的脸此刻已经恢复如初，正朝着两人嬉笑。
“这家伙恢复能力强得可怕，但我遇到他之后，他根本不做任何抵抗，任由我割下了他的脑袋，还很积极地为我指路，让我找到了你。”
“他肯定有什么阴谋……”
这两个魔鬼，一个索取精神上的痛苦，一个索取肉体上的痛苦。
李广宁不禁开始思考，如果自己遭受酷刑时产生的痛苦，是肉体之痛，那在回忆自己被折磨的过程，产生的到底算是肉体痛苦，还是精神层面的复刻？
这两个魔鬼为什么不一起出现，将李广宁捉住，然后直接给他上刑，上完刑后再进行精神折辱。这样，它们两个都能积攒出足够能量来。
这一切问题核心，在于“肉体和精神的区别到底是什么？”上。
一切痛苦，本质上都是大脑这坨肉内部的化学反应，为何不同的痛苦无法互相转化，为什么一定要做区分？为什么欣悦天使会分成这样的两个魔鬼？
重新坐在桌游地图边，问道：“报丧的，我想在游戏之外，额外问你个问题，你回不回答都无所谓。”
魔鬼抬起头：“问吧。”
“我之前问了你各种问题，你都拒绝回答。即使是问一些普通的问题，你也会用一些语焉不详的谜语人答案搪塞我，但你脖子上的烙印却没有为难过你，到底是不是圣父在偏帮你？”
“报丧的”回答道：“我一般不会揣测圣父的意志，不过这次我可以破例回答你：绝对没有。圣父是不可能偏帮我的，我选择和你赌斗，也不是仗着圣父庇佑，而是因为我有把握——即使落败，我也能占到便宜。”
“那你运气为什么会这么好？”
“我运气真的好吗？”魔鬼指了指局势：“现在局面上可是你占优势，你的兵人到处都是，我只有这一个法师单位，就算你无法直接攻击我，只要你的筹码足够多，总能发动什么被动技能，让我暴毙的，那样你就赢了。”
这魔鬼说的确实是实情，但李广宁运气一直点背，直到现在也没抽到好的卡组，或者掷出合适点数。局面只能僵持。
魔鬼此轮可以对李广宁发动一次攻击，他看了看奎岁，问道：“你其实有一点讨厌奎岁吧？能说说你为什么讨厌她吗？”
“是有点。”李广宁点了点头：“毕竟我忽然被她召唤出来，莫名其妙地在一个异世界里东奔西走，被各种骑士团，天使，魔鬼什么的当猴子耍，都可以归咎于她。要不是她长得好看，而且性格和我对的上，我早就和她闹翻了。”
奎岁听到这话后愣了一下，她和李广宁签订契约后，从未感受过李广宁身上传来任何恶意。这家伙就像个懒散的，她根本不相信李广宁会讨厌自己。
李广宁答完，看了奎岁一眼，提醒到：“关系再好的朋友，相处时难免也会不愉快。这些只是魔鬼挑拨关系的手段而已，不要担心。”
“一个五，我要攻击一次。”李广宁投完骰子后，也问道：“你所用作能量的痛苦，和‘报喜的’用作能量的痛苦，有什么区别？或者换句话说，精神痛苦和肉体痛苦的界限在哪儿？越明确的答案越好。”
“来自当下的痛苦，都算肉体的痛苦；追忆往昔的痛苦，都算精神上的痛苦。”
李广宁点了点头，虽然对方回答简略，但还算正面给出了答案。
“好，知道了。”说完，李广宁揉了揉脑袋，他感觉自己额头两侧有些肿胀，非常疼。
现在，已经是不知道多少轮了。此时，就连魔鬼也感到些许疲惫。虽然他通过言语上的嘲弄，让李广宁的精神不断受到刺激。
但李广宁至今为止，也没有拒绝回答问题。即使是再尴尬，再直刺痛楚的问题，他也会给出明确的回答。
“我都开始佩服你了。”魔鬼脸上那惹人厌烦的夸张哭脸逐渐消失，恢复成没有悲喜的淡然表情：“这次还是我来提问：你真的认可奎岁的理念吗？你对一切都无所谓，完全是被她单方面召唤，并缔结契约的吧？”
“我不太喜欢注定的事，不论是父母给我安排的未来，还是社会的主流观念，甚至是生死……这些注定的东西总让人反感。所以当奎岁说，‘要给世界带来末日’，‘一切早已注定的时候’，我的确有点烦。不过随便了，反正这个世界是否毁灭，和我无关。她想做什么，就由她去。”
当李广宁回答完毕的时候，奎岁再一次看到了命数的变化。
她隐约看了到自己的本体，那颗上万年间无人可见的星辰，在域外的无边晦暗中坠落陨灭的景象，连带着自己毁灭世界的宏愿一同消失。
她的命运在动摇。
魔鬼自从奎岁出现后，就不再问一些会引发李广宁精神痛苦的问题。反而开始不断挑拨他和奎岁的关系。
“你在内心深处，其实是不信任奎岁的，对吧？”
“虽然感觉不断告诉你，奎岁没有说谎，可你总期待她是个骗子，自己有机会回到地球的，是吗？”
“你真的相信奎岁所说的‘注定发生的未来’吗？还是感觉她在糊弄你？”
“你有没有想过，对于一个邪神来说，人类其实不足一提，当她失去这副人类躯体后，她的情感也会失去，那时候的她可就不会和你当朋友了。”
…………
奎岁希望出言制止，请求李广宁停止游戏。她感觉到自己的命数在动摇，但李广宁看了她一眼，不知为什么，她觉得自己就无法开口了。
毕竟这魔鬼问题中的假设却又可能，就连奎岁也无法否认。
李广宁见奎岁神色不安，便开口安抚道：“奎岁，这只是游戏问答，不要在意。”
但有些事情，不说出来，本人也是意识不到的；可一旦说出口，很可能就再也没有转圜的余地了。
奎岁也不知道，自己应不应该和李广宁聊聊彼此间的信任问题，但也许解释之后，反而会加剧他内心的怀疑。
桌游已经陷入了死局，双方都没有落子、移动兵人的必要了。雕塑也不再吐出筹码，骰子一遍又一遍掷出。
两个玩家干脆不去看桌游地图，只是盯着对方的眼睛，不断提问、回答。
他们不愿偏移开眼神，因为那样等于是在示弱。
终于，游戏进行到了不止第几轮，久到大家已经忘了这是一场桌游了。
这时候，对面的魔鬼终于不再提问，他伸了个拦腰，难得地说出了一个完整的陈述句：“小子，问答游戏结束了，我不需要取胜了，因为我的目的已经达成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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